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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里的刀子》策划人解密西海固:若有倾听,肯与倾诉?(3)

2022-09-08 来源:网络整理 责任编辑:京百家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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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发现:源源不断的支教大军、慈善爱好者、心存浪漫而决意苦旅的背包客,前赴后继地涌入了西海固。更多的摄影家们,则端着长枪短炮,“在黄昏的清真寺外守候,在劳作的田间跟踪,或者对着一口枯井狂拍”。

  诸如被誉为“西海固影像代言人”的王征那样,无意识的、自然生长的、不刻意展览贫穷的摄影创作,毕竟太少了。

  在一篇名为《西海固:在影像里沉沦》的文章里,出身土著的文化人海杰尖锐发声:“西海固正在变成西藏,变成福建霞浦,变成元阳梯田,甚至变成岜沙,成为新一轮的影像开采地。”甚至他不无夸张地假想,“若干年后的一天,在部分被视觉传播强化的西海固地区,会涌现出不少木屋酒吧、青年旅馆以及孤单出行的以寻找游伴贴条为主要表达方式的剩男剩女。”

  无疑,暴露在广角之下衣不蔽体的西海固,正迎接着一轮接一轮的围观。

  表现西海固,在一部分陌生人看来,是前所未闻的创举,是带着人文温度的抚慰;而在另一部分人看来,却无异于文明的殖民与掠夺。

  我们都曾是闯入者。

  我们当年的冒访,尽管满怀善意,却是否无意之间也曾坠入哪怕些许的窠臼?我们的影像表达对于西海固,意味着帮助还是伤害?我久久沉思着这样的疑问。

  分寸尽处,乃是人心的天平。

  有一天,当王学博决定把学生时代的习作废掉,重新把《清水里的刀子》拍成一部具有国际影响的长片时,我曾严峻地提示他,触碰西海固可能遭遇的困境与争议。

  我是真想做,我该怎么办?他陷入了焦灼。

  把自己化成西海固的一粒沙尘吧,当你真正地想去倾听时,它一定会对你倾诉。我是否说了类似的话,记不清了,只记得转眼间,王学博不见了,他离开租住的北京胡同,独自一人重返西海固,开始了为期十个月的体验。

  体验生活,好像是第五代导演才会有的提法。但王学博真的去了。他的决绝超越了我对他的理解与想象,也超越了我所能企及的边界。

  再次见他,已是通身黑瘦,带着一口奇怪的音调,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牛粪味,洗了多遍仍未消散。在无数的辗转、等待、忍耐、爆发、哭泣、喜悦中,机会终于到了,遂再次奔赴。至影片定剪之日,与我们初入西海固之时算起,时光已刚好走过十年。

  韦应物有诗云: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西海固是否需要表达;如若需要,如何表达?作为闯入者的王学博们尽管付出了身心足够充分的诚意,用无意识的、自然生长的、不刻意展览贫困的镜头记录了西海固,但这样混沌驳杂的命题,追索似只是刚刚开始。

  西海固,更像它的原始古称“萧关”那样,把自己围成了一座孤绝千里的城池。城外的人对城里喊:不要再写了,写得那样苦,靠兜售苦难博得关注与同情;我们的民族并不都是这样的!城里的人们感到委屈,生活原本如此,难道不允许真实地书写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苦峻的旱海并不是言说的要义,他们要言说的,是旱海里最鲜活最具有生机的一条条鱼。

  而更多时候,城里的人们也会对城外抗议:采掘完苦难变成书和影像就走了,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带来了怎样的好处?时间久了,他们愈发地敏感和易怒起来,不喜欢有人谈论他们的家乡:夸奖吧,觉得你虚伪;批评吧,难以赞同;最要命的则是怜悯抑或同情,那一定是令人生厌的忌讳。没有人有资格怜悯西海固!西海固不相信眼泪!

  岂止是他者;也许存在这样一种特型的西海固人:当他踏上了远离母土的长旅,改换了口音,跻身于北上广的主流社会时,连他自己也很可能拒绝谈论西海固,甚至把与生俱来的身份密码本能地忘却;倘若有知情者认出了他,提醒了他,与他亲切地拉手叙旧,他反而轻蔑地一瞥,转过脸去。他未必不爱他的故乡,只是他觉得对于西海固,最好的方式便是博物馆的方式:把窗帘拉上,在避光的玻璃柜中收藏起来,你可以偶尔地看一看,但永远没有资格打开。

  这或许显得狭隘。

  可是想想看,有哪一个贫穷的孩子愿意有人每天谈论他的贫穷?对于特殊的西海固,任何一种特殊的心态都应该得到理解。

  或许让那个孩子安静地独坐角落,不要去看他,也不要指点、关爱,直到他有尊严地慢慢长大,强健,富足,告别那使人难堪的过往。这是一种爱。

  然而,他的童年却一定是孤寂寡欢的。如果换一种活法,每个小伙伴都可以大声呼喊他的绰号,穷孩子、富孩子,一起在泥地里打滚,甚至也有不懂事的小孩指着他的补丁嘲笑几句——起初他当然是愤怒的、自卑的,可是听得多了,他又觉得这十分无聊:穷能够代表什么?真正的贫穷,是知识的贫穷、精神的贫穷、道德的贫穷。想开了,也就不用再纠结,没准再听到谁戳他的痛处,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尊严的认识更加主动,也更加勇敢,他不惧怕穿着补丁拍照,却在心里暗暗较劲:明日再论英雄……这样的孩子,往往心志强健,经得起挫败,也不会因一时荣华而忘却来路。

  愿意做哪一种孩子?选择权只能交给孩子自己。

  唯须倡言:为西海固表达的资格,并不一定只属于那片土地自己;他者的言说,一样是必要而珍贵的。资格的选定与自己人还是局外人无关,与是否也穿着同样的补丁,受过同样的苦和难无关,前提只在于:那颗跳荡的心是否端庄,洁净,真挚,是否懂得西海固的心。

  五

  今天再来谈论西海固,若仍然只把干旱、贫困、坚韧作为关键词,不仅是缺乏知识的,也可能是缺乏道义的。

  是年春,当我再次站在当年曾经环顾群山的沟梁上寻望,那曾经光秃秃的荒山上竟然开满了红艳艳的桃花。乡亲说,退耕还林了。

  缺水的情况固然仍在,但多数已通上了自来水。

  女娃娃都上了学,太多走进高等学府,又读了硕士、博士……不再可能只上到三年级,就被赶回家里,十五六岁就早早嫁人。

  广袤的宁南山区,移民搬迁工程正在进行。一个个窑洞废弃了,黄泥小屋成为留在文学史里的意象,几百年世居的贫瘠山村,在老人深情的回望中成为标本。

  西海固,源于迁徙,而奔向新的迁徙。它从未有过如此鲜活的运动感,从未灌溉过如此充盈的时代讯息,故而相应地,它也慢慢适应了世界的观察和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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