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惊魂夜》：寻找凶手还是寻找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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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加莎·克里斯蒂本人一样，电影导演肯尼思·布拉纳也找到了推理小说的套路。在之前两部改编自克里斯蒂作品的电影中，他导演并饰演了比利时侦探赫尔克里·波洛。《东方快车谋杀案》(2017)由米歇尔·菲佛和约翰尼·德普主演，风格复古，阵容豪华，高端的设计以及华丽的摄影，给观众带来一场视听盛宴。遗憾的是，推迟几次的续集《尼罗河惨案》(2022)就没那么星光灿烂、引人入胜了。最新改编的《威尼斯惊魂夜》摒弃大规模的华丽场面，选择了相对私密的空间，并在其中融入了具有万圣节背景的巴洛克情调。布拉纳亲自上阵，再次扮演了演员和导演的双重角色，这使得这个超自然的故事呈现出浓郁的戏剧色彩，而配角们的戏谑转折，则将一个谋杀悬疑故事提升为恰到好处的哥特式恐怖故事。

《威尼斯惊魂夜》改编自克里斯蒂创作生涯后期的《万圣节前夜的谋杀》（1969）。与前两次大刀阔斧的改编一样，这次布拉纳仍然尽可能保留原作的设定，重新编排了人物关系，改变了现有角色，增加了新角色，还把故事的舞台从英国的乡村搬到了意大利的威尼斯。除此之外，布拉纳和编剧格林还把背景设定在1947年，也就是二战结束后两年。此时的波洛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私家侦探，而是一个金盆洗手、隐于闹市、依靠积蓄和养老金过着自我放逐生活的人，平日只是打理花园，定期从穿梭在威尼斯运河上的船只中接收食物和糕点。

然而，名声在外的他不得不雇佣私人保镖维塔莱·波特福里奥（里卡多·斯马卡西奥饰），以保护其不受潜在客户索求服务的骚扰。然而，他的老朋友，悬疑小说作家阿里阿德涅·奥利弗（蒂娜·菲饰）要求波洛重出江湖，见证一场由灵媒乔伊斯·雷诺兹（杨紫琼饰）在万圣节前夜主持的降灵会，后者希望与歌剧演唱家罗威娜·德雷克（凯利·蕾莉饰）死去的女儿艾丽西亚（罗文·罗宾逊饰）交流。很多人认为这位母亲是被盘桓在威尼斯家中的孩子们的鬼魂逼疯的。波洛把所有人锁在罗威娜阴暗的宫殿里，同时努力推断出凶手，不过这一次，他可能不得不把鬼魂也算在嫌疑人名单上，而推动情节发展的并非场景之间的转换，而是聚集在一起的人们互相传播的流言蜚语。这是典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模式。

艾美奖视后蒂娜·菲演绎一个自以为是、有些霸道的角色，其功力十足的表演带来了不错的喜剧色彩，差点抢了整部电影的风头；刚刚获得奥斯卡影后的杨紫琼在饰演雷诺兹夫人的有限银幕时间里，巧妙地把握住了同理心和江湖骗子之间关键而并不明显的界限；杰米·多南称得上是剧组中第二耀眼的明星，他表现出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足以让莱斯利·费里尔医生真实可信，但其表演的强烈程度与裘德·希尔的转变形成了很好的对比，后者再次在银幕上扮演多南的孩子，饰演莱斯利病态、早熟的儿子利奥波德；在每一部克里斯蒂电影中，布拉纳都以他对人性的黑暗看法，为胡子背后的角色带来了深度和背景故事。在威尼斯，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感动，也更孤独无助。布拉纳把波洛塑造得更加脆弱，因此也更能让人产生共鸣。

虽然《威尼斯惊魂夜》或许是关于波洛最不吸引人的悬疑故事，但幽闭恐怖的氛围设计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影片开头以一种倾斜的角度展现水城外貌，但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阴暗的宫殿里。据说，这里挤满了数百年前死于瘟疫的孤儿鬼魂，这使得它成为因非自然原因死亡、令人毛骨悚然、振奋精神的降灵会和揭露扭曲欲望的完美场所，而电闪雷鸣，暴雨肆虐，汹涌的海浪和怒吼的疾风则加剧了恐惧的氛围。美术指导在这座破败的宅邸中添加了丰富的细节和大量不祥的阴影，而摄影师通过频繁的斜角镜头、烛光和阴影中的特写以及快速剪辑，制造出一种压倒一切的恐惧之感。

无论外观还是感觉，《威尼斯惊魂夜》都像是一部向埃德加·爱伦·坡致敬的复古悬疑恐怖电影。故事的中心谜题从来没有像故事的背景那样引人入胜，而敏锐的推理使人们更容易在谜底揭露之前就找到了嫌疑人。当谋杀案堆积起来，案情变得复杂时，这种处理手法无疑很有帮助。编剧迈克尔·格林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利用悬疑小说的超自然元素，为表面上泰然自若的波洛提供了内心的冲突与不安。他对自己的精神敏锐度和生锈的侦探技巧充满了怀疑。更糟糕的是，他开始看到和听到其他人看不到和听不到的东西。与超自然现象作斗争的波洛，也在与失去和悲伤作斗争，而当开始体验幻象时，他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崩溃，谜题也随之滑落到背景中去。影片中几乎所有的角色都在生活中被各自隐藏的秘密折磨着。就此而言，这部电影与其说是在寻找凶手，不如说是在寻找自我，与其说讲述了一个侦探悬疑故事，不如说呈现了一个充满遗憾和失落的黑暗世界。

如果说波洛退休后重新成为侦探的道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布拉纳则巧妙地利用了悬疑故事的自然魅力，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镜头后，都吸引了观众，让他们沉浸在一场既令人毛骨悚然，又不失优雅的欢乐之中。（作者为文艺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