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我第一次读《红楼梦》,看的是霍克斯教授和闵福德的英译本《石头记》。后来也读了杨宪益、戴乃迭两位大翻译家的译本。第一次读中文版本,是和同事魏玉龙博士一起的。他是语言学家,那时正想研究白话文的语法特点,我则想多了解言情小说的叙述方式,所以两人说好每星期读两三回,然后约时间讨论:比如“将”在“笑将起来”这种词语的用法等等。
北青报:在翻译过程中,您是否有对《红楼梦》的新发现?例如发现《红楼梦》里,中国传统文化与荷兰文化相通之处?
哥舒:对,翻译过程中经常会有新发现。例如,《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孔雀裘》章有这么一句话:“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为了把这段翻译好,你得先问自己:荷兰有没有类似修补衣服的方法?荷兰语的相关词语都有哪些、能用上吗?恰好,荷兰语可以很好地描写这种修补的每一个细节。有趣的是:我上过一个很传统的小学,还学过类似的补袜子的方法。
另外,《红楼梦》在细节上很讲究,各种家居用品都描述得很真实,我很喜欢。贾宝玉挨父亲惨打之后想吃一种特别的汤,做起来得用小模子:“是个小匣子,装着四副银模子,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个里面样,打得十分精巧。”哪一天有这小模子的现代版,我肯定会买一套!
北青报:这本书即将在12月2日召开网络首发式,祝贺你们!作为《红楼梦》的译者,您如何向荷兰朋友,特别是年轻读者介绍《红楼梦》?
哥舒:我们对这次活动感到非常兴奋。出版商今天告诉我们,已有184人报名参加,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年轻人可能会被小说的篇幅所吓到,但我觉得年轻读者一开始阅读,就能进入一个不同的世界。一旦小说把你带到了十八世纪的中国,一旦你遇到了主要人物,你就会想一次又一次地再回去,继续探讨那个世界。这部小说最精彩的地方之一是它对不同年龄段的读者具有不同的意义。比如你十几岁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可能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年纪大了一点,就会对凤姐管理家庭财务的方式产生更多的兴趣;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总会替他们着想,那时你可能会更同情王夫人。最终贾宝玉的离去将小说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并非所有读者在第一次阅读小说时都会理解这一点。所以,我要告诉读者,这本小说会陪伴你度过一生。随着年龄的增长,您会发现新的意义层次。这本小说将丰富你的生活;它一点不无聊,有很多笑话,有优雅的酒令,有好玩的游戏,有优美的诗词……
北青报:作为汉学家,你们也是文化交流的使者。面对那些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读者,你们会推荐哪些文化作品?
哥舒:其实《红楼梦》就是个不错的起点。荷兰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有不少中国文学作品被译成荷兰语,从山水诗到女性作家小说和打工诗歌,应有尽有。荷兰读者一般较熟悉苏童、莫言的著作,但最近几年也有张爱玲、钱钟书、三毛的文学译本。至于电影呢,张艺谋、王小帅、贾樟柯三位导演的作品都很受欢迎。荷兰许多博物馆藏有中国艺术作品;荷兰北部的哈伦植物园甚至具有中国式的花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所以我会根据这些喜好提出建议。
(原标题:历时13年首部荷兰语《红楼梦》全译本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