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贵英特意用草编了一只驴问有铁,它像不像我们家的驴?有铁住的房子要被拆了,他急慌慌地跑回家,就为了赶在推土机之前抱走屋檐下的那只燕窝。锄草时,贵英误锄了一株麦苗,有铁说有的麦苗就是为了给别的麦苗做肥料,“一粒麦子有一粒麦子的命”。可贵英不理会有铁说的,还是小心翼翼地雍起一个土堆,把割下的麦苗重新种下,等待着另一个春天,麦子的复活。
有铁和贵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由人、驴、小鸡、燕子、麦苗、土地构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自以为是强者,有着保护弱者的责任,另一面又与它们同病相怜。“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只有他们能听懂一粒麦子的叹息。
最后,那头游魂般回家的毛驴见证了影片最凄凉的一幕,有铁和贵英一点一点建起的土屋灰飞烟灭,归于尘土。此刻银幕上的人已经消逝,银幕外的人却突然感到一种被命运抛弃的悲恸,不是悲悯,是只有经历了漫长的四时交替后才会有的感同身受。
塔尔科夫斯基说,“一切终将逝去。但时间不会不留痕迹地消失”,因为“人类良知的存在,完全依赖时间”。《隐入尘烟》记录和创造出的正是这样的时间,那些超现实的时刻见证了两个卑微的、活在自己时间里的生命,但爱和良知赋予他们尊严,足以抵御世态炎凉和无常的命运。